第一百三十三章:太后(1/1)
此刻九重宫阙之中的慈宁宫,在这寂寂的永夜里,越发地灯火寥寥。
天色初暗掌灯的时候,太后喜欢明亮如昼的光线,整个慈宁宫上下必得有千百盏高照挑起,太后才会有好脸色。
然而随着夜色加深,更漏渐长,四周万籁俱寂之时,太后便喜欢半明半暗的光线。
既不能一盏灯都不点,却也不能多点,必须要瞧得见却又看不清,如黄昏日暮降临时的混沌,血红的夕阳在光明与黑暗之间分不出界限,方才正正好好。
“太后,您该安歇了。”女官喜鹊躬身柔和地劝道。
宝座上的老妇人白发苍苍,抛家髻上戴着精巧的九凤花钿金冠,面颊松弛皱纹几许,双目却神采莹湛,脸上未施粉黛,却抹着深红的口脂,瘦削的肩膀上挂着一个金项圈,穿着轻便的紫绛红灵芝仙鹤团花蜀绣宫装,枯劲的双手正把玩着一柄玉如意。
尊贵无匹,却又娇小玲珑,舒和温婉。
“嗯。”她似是而非地应了一声,又侧过脸去,若有所思地看着几上那一盘尚未收起的残局。
傍晚的时候,她着人将严梦薇喊到宫里头,晚膳后说了一会子话,又让严梦薇陪着下了大半夜的棋。
“郡主这些年是历练出来了。”喜鹊轻声道。
太后嘴角淡淡地神情甚是孤傲,却也不无感叹地道:“是啊,过去这么些年,纷纷扰扰世事无常,可谁能想到,紫宁的气性一点没变。”
喜鹊笑道:“还是太后您火眼金睛,看得比谁都明白。”
“比她那个遇事只知道往后缩的爹可是能多了去了。”太后拿着如意扬了扬,不无讥嘲地指了指淮王府方向。
“所以说,这女人呐,总是为母则刚!”可也只是一会儿,便目光哀凄幽远起来,“她比我强,茫茫人海,竟然将孩子找回来了。”
喜鹊忙提醒道:“您又来了!”
“我说什么了?”太后不怀好意地看了喜鹊一眼,然后又自嘲地笑笑:“我的章宁和柔纯都已经去了,他们都是好孩子,我常常担心,这些年他们在地下会不会被欺负……”
“太后,您还有南平郡王呢!还有长公主呢!”
太后低头思忖良久,眼皮耷拉着看起来就像快要入睡了一样,屋子里纱幔轻垂,只见香炉里快要燃尽的篆香细烟袅袅,丝丝缕缕上行消散于光影的暗处,静得仿佛窗外的落花都能听到。
可太后又忽然幽幽地开口道:“你说紫宁一个人守着个孩子也无聊的紧,往后多叫她来宫里头陪陪哀家,还有她那个孩子叫……”
“那位小少爷名叫严倾在。”
太后缓缓地点了点头:“是了,既然是严家的孩子了,让紫宁带来让我见见,这十年飘零在外,也怪可怜见的。”
喜鹊笑了笑应下:“是。”
她能说什么?说您老心慈?才怪!
太后也不爱听这些虚假的赞美。
紫宁郡主做姑娘的年纪时就不大在太后跟前,嫁人之后百病缠身更少进宫,自去年秋里大归并接回那小少爷之后,太后听到消息也只是嗯了一声,态度上并没有任何不同寻常之处。
而当时淮王缩在王府里头,对此事一不露面二不发表任何意见,让人无从揣测其意。
只淮王妃平时瞧着宽容大度,于此事上却钻起了牛角尖,竟越想越觉吃亏受了欺辱,对紫宁郡主的任性之举也颇有微词,在闺友间没少哭诉,反倒给人增添了议论的话料。
太后听闻当场嗤之以鼻。
倒是对淮王世子严稷没有任何评价。
再后来那小少爷入皇家玉牒,太后知道以后这才点了点头,可也仅此而已,接着便没有了下文。
可事隔经年,今日却不知为何忽然想起这位紫宁郡主来,着内侍前去宣召,一直留到深夜才让内侍送回。
如今又说起往后还要紫宁郡主常来慈宁宫小坐,又说要见那小少爷。
喜鹊心下暗忖,那娘儿俩怕是要苦尽甘来了。
时值四更,喜鹊便待服侍太后洗漱之后,太后便斜斜地躺在榻上,欹枕而眠,喜鹊熄了屋里头所有的灯,悉悉索索提着灯笼出去之后,屋里便是漆黑一片,再无一丝光亮。
太后的手从玉粒软枕底下摸索了会儿,摸到一块栗子黄的古玉珮,雕刻的却是凤凰神的面具,她淡然地抚摸着这块玉珮,渐渐地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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