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早春碎片(1/2)
唐笑笑整个下午都在书房里。
还好画艺并未生疏,再配着上好的笔墨纸砚,和一番认真的女儿态度,想要画好一幅画并不难。
一盆墨兰,一壶酒,一对酒杯,后面的月洞窗外探进早桃和柳树的枝条,还有远处飞舞的小小白蝴蝶。
唐笑笑最擅长以写生的方式作工笔画。她一向认为,有诗情的人才适合作写意画,所谓诗在画中,画在诗中,这些需要意境的烘托。而自己,在这些方面实在匮乏。
于是,这么多年来,一直毕恭毕敬以写实的态度画画,以至于有个画画的朋友调侃她:你不如改行去摄影吧。
但,今日偏偏就需要这种作画技巧。找来当年父母喝酒用的酒壶,酒杯,又找那叫簪花的大丫头问清了在苏州时父母房内的轩窗样子,便信心满满地提笔作画了。
并非十足写实,只是以镜头般的方式记录了真实的墨兰、酒具和月洞窗,其他则以想象为主,花树枝条充满梦幻,点缀几只小小蝴蝶也是为了令画面生动起来。
没有画人物,有此情此物此景,足矣。
往往,我们思念起多年前的某个人,也是很少清晰地回忆其面孔身影,想到最多的反而是同其在一起的碎片般的记忆:某日深夜街灯的光影,某个清晨细密的雨丝,某一幕电影里长长的镜头,某一首老歌里颤颤的尾音,某一碗番茄鸡蛋面的亲切味道,某一个黄昏不绝于耳的海浪声……
我不过是把曾经那些年的早春收集起来,取一个碎片给父亲看。
只要找到准确的切入点,一个碎片足以令人疼痛并清醒。
母亲口中的春分欢聚,特别像一首诗里说的:
春日宴,绿酒一杯歌一遍。再拜陈三愿:一愿郎君千岁,二愿妾身常健,三愿如同梁上燕,岁岁长相见。
因这元龙朝之前便是正史的元朝,再向前推,皆是正史。父亲也不难看出,这是五代诗人冯延巳的《长命女春日宴》。
春日宴会,夫妇祝酒陈愿,且是以妻子口吻娓娓道来,的确很应景。
但不知怎的,唐笑笑并不喜欢这首诗。
或许是现代女子的缘故,总觉得诗中的女子姿态颇低。若是从父亲的角度来看呢?应该会觉得自己娶了个很好的妻子吧,与之举案齐眉,白头偕老,好到不能再好吧。
但母亲之前又有什么不好呢,不是一直都是个贤妻良母么,如果现在那小三已经出现,又岂是几句贤德的祝酒词便能轻松挽回的呢?这首诗反倒像在不停提醒父亲:你有妻子,你有家庭,你不要胡思乱想。
越是这样,越是煎熬。求之不得,辗转反复。
就好像一个长跑运动员沿着长长跑道跑步,跑到一个岔路的时候,他发觉另一条路上鸟语花香,很吸引他,便想改变路线。但是,他深知自己应该沿着既定的跑道前进,于是便矛盾重重:要么沿着跑道枯燥无味地跑下去,要么如脱缰野马一般向另一条路上飞奔过去,要么,就是停留在这个岔路口,又憧憬又沮丧地发着呆。
这时候,如果在那规定跑道的方向树立一个指示牌,画上一个正确的箭头来引导他,往往会适得其反,他也许会觉得这是对自己的捆缚,说不定还会激起逆反心理。
想到这儿,笑笑将写好的那张《春日宴》撕掉了。
再者说,画本是自己画的,以女儿的口吻来题夫妻祝酒诗,也并不合适。
明朝之后的诗词,笑笑本无意剽窃,但无奈自己的才情薄薄,又偏偏在上一世为了能提高知名度,参加了个诗词大赛的节目,花了大半年的时间背了好几本子诗词,很多好诗好词都印在脑子里了,需要的时候就嗖嗖往外冒。笑笑想好了,绝不会把别人的作品署名是自己的,不问便罢了,问了,就说是海外一个叫中华国的诗人们写的,那个国家人才济济,纳兰容若,吴藻,汪国真,席慕蓉……
想好了就用了吧。
纳兰先生,对不住了啊。
笑笑外认真地在画畔写下一行小楷:记当时,垂柳丝,花枝,满庭胡蝶儿。
纳兰容若《河传》的最末一句,明媚又萧瑟的话,仿佛是深秋里做了初春的一个梦:你是否还记得,几年前的早春时节,你我簪花饮酒,赏桃看柳,有东风拂面,蝴蝶掠鬓。
画是女儿画的,字是女儿写的,即便说是笑笑对儿时春分的记忆,也不足为过。
只看你的心在何处了。
笑笑打开手边一只天青釉的椭圆印盒子,将其中一只金丝楠素方章取出来,印在题诗下方——阴文的“莫莫轩小主”。
既然莫莫轩这间书房的名字是他唐海阔给取的,落款便也顺了他的意吧。
正自欣赏着,便听织金在书房门口说道:“太太说等姑娘午睡醒了用些点心,姑娘午饭吃的不多。”
笑笑伸了个懒腰,走出书房门,见织金正将托盘上的点心蜜饯摆在正间的黄花梨方桌上,笑笑看了看,一样马蹄卷,一样冰糖琥珀糕,一样蜜饯金桔,一样风雨梅,茶依然是三友茶。
织金道:“太太说,那新龙井虽下来了,但姑娘此时身子弱,不宜饮绿茶,等收了上好杏仁儿,太太亲自给姑娘制冰杏茶喝。”
三友茶的其中一味是核桃仁研成的粉,笑笑每次都有喝六个核桃的感觉,听了织金关于冰杏茶的介绍,感觉基本上就是露露。笑笑喝一口茶,略显疲惫地靠在椅子上,信手拈了个梅子吃。
织金将一只点心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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