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入城(1/2)
午时已过,但长安城的酷暑没有消减半分,街边的树荫成了乘凉的最佳去处,若是再拌上一壶清茶,或是半个西瓜,那当真是神仙日子了。
朱雀大道旁的安业坊,因着坊间一棵庇荫数丈的百年槐树,又被称作绿槐坊。史记太祖定都长安前,曾在这槐树下许愿,后来成就大业,便赐了这槐树一块匾,上书“槐阴别院宜清昼”七字,并勒令百官不许设卡立岗,只准百姓乘凉。
当然了,太祖与民同乐固然是好事,可这槐树也得放着被无端折损不是?所以京兆府一合计,百官不许管,那便让百姓管,故而就在这安业坊间设了个有趣的职位,称作玉树郎中,这郎中自然不是六部里仅在尚书、侍郎之下的高官,而是要负责这槐树枝叶生死,若是非要比较,倒是个游方郎中,所以长安的百姓,都称其为槐郎中。
这职位不入吏部或京兆府的名册,只在安业坊里负责这槐树,也不必拍胸脯保证他枝繁叶茂,只需在旱日浇浇水,冬日裹棉被就行,清闲的很,也没什么油水可捞,唯一的好处大概就是能和衙门搭上话,有那么一两文的交情。所以这活计通常都给些上了年纪,又和街坊四邻交好的老人,也算是尊老。
近几年的玉树郎中,是安业坊的一个木匠,姓霍名义。霍义自幼在这安业坊的槐树荫蔽下长大,后来娶妻、生子,再到妻子病逝,家中独子从军北上,死在关外,已然有六十七年过去,幼时贪玩摔下槐树时遗留的疤痕,现在只剩下一条淡淡的青印,留在左眼下边,挥之不去。
也因着他家世如此,便由他接过这活计,他倒也是乐得如此,整日搬张椅子坐在槐树下,春天就沏一壶茶,冬天就扫一扫槐树下的雪,若是那天不在,那便是老毛病又犯了,这个时候,就会有几个街坊送些药材过去,也不珍贵,聊表心意而已。
今日霍义依旧在槐树下,一张藤椅和手中蒲扇瞧着很有些年头,身旁则堆了些槐树树枝。早年的木匠手艺烙在骨子里,让他总喜欢捡些枝叶回去,若是尚未腐朽,便雕刻成个小玩意,瞧着哪个小孩子机灵,便送给他;若是腐朽,就劈碎了烧柴,烧出来的饭总有些奇奇怪怪的味道。
这棵百年槐树的绿荫庇护数丈以内,故而绿荫之下坐着不少街坊,若是运气够好,还会遇着说书先生来说一段,也不求钱财,只求一尺清凉。今日运气不好,看样子那年轻的说书先生是来不了了。
霍义悠悠地躺在藤椅上,蒲扇驱赶蚊虫,逐走闷热,听着周边孩童往来嬉戏。商贩在烈日下叫卖,走过槐树下时都会放慢脚步,却不敢停留。忽的有一阵风过,便是极大的快意。
可惜这安闲时候也没多久,便有个年轻人搬个木墩,坐在霍义旁边,笑呵呵地问道:“您老睡着了?”
霍义抬了抬眼皮,又很快合上,嘴皮子也不怎么动,却又个浑浊声音回道:“睡了睡了,死了死了。”
年轻人顺手接过蒲扇,一边笑呵呵地给老人扇风,一边诚恳道:“您老人家万寿无疆,别总说些晦气话。”
霍义揉了揉眉心,依旧没睁眼,而是咳嗽几声,喉咙里的痰仿佛浓得化不开,声音中总少不了疲倦:
“作甚?”
年轻人笑呵呵地说道:“也没什么大事,就是您老人家刻的一枚章摔掉个角。”
霍义叹一口气,咳嗽几声,语气依旧没什么起伏,“第几枚?”
“第十三枚,刻着‘早还乡’的那枚。”
霍义艰难地想了半天,才想起来,“那枚啊,记起来了。怎么摔的啊?”
年轻人额头溢出一层细细的汗珠,也不知是蒲扇太重还是夏日太热,缓缓回道:“回您的话,是拿去用的时候,不小心摔的。”
霍义又问道:“谁摔的?”
年轻人舔了舔有些干涸的嘴唇,道:“一个南蛮子,女的。”
“女的?”霍义的眉头一挑,对这个回答很不满意,“这么不小心,怪我怪我,当初做的时候没做结实。”
年轻人连忙道:“是这印章木质不好,否则也不会这么不耐摔。”
霍义费力地抬起眼皮,瞥一眼年轻人,缓缓道:“所以说啊,你可不能学我,木匠这门活计,讲的是仔细认真。什么仔细?最要紧是选材仔细,像是梨木,均匀细致,拿来划线倒是好,可就是容易变形,不太好。你说说,我那印章怎么就用了梨木呢?”
这话像是问,又像是自问,年轻人没有回答,只是感觉蒲扇越发沉重。
霍义锤了锤腰,缓缓起身,背着手朝自己家走去。槐树下有个熟识的街坊笑问道:“老爷子,回去啊?”
霍义笑着回道:“是啊,老毛病犯了,得去治治。”
——
一辆黑蓬马车在紫禁城的宫墙间缓缓前进,停在了那两幅壁画前。
一幅仙人朝贺图,一幅九州江山图。
南源没见过这等壮阔手笔,只死死拽着师兄的袖子,激动道:“师兄,那个人在朝我眨眼间!”
那年轻书生摸了摸师弟的发髻,稍稍严肃,提醒道:“这是先贤所留,不可无礼。”
秦问摆摆手,倒是无所谓,“童言无忌,夸这画以假乱真总不算错。”
书生早已经习惯了老师的偏袒,无奈道:“在这紫禁城中,总得小心些吧。”
秦问心中一声长叹,心想自己要做的事情,只怕不是小心翼翼便能躲过去的,只是南源在场,也不能说出来,故而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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