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春无节(2)(2/2)
封贺卡一起放进包里。做完这些,她停顿了足有一分钟,又将那两封信取出,放回抽屉,重新上锁。然后她将包担在臂弯处,拎起两盒红色的年货,去和遇钊道别,互拜新春。遇钊说你拎着大包小包的,我送你一下吧。柳栀连说不用,就独自下了楼。外面很冷,阵阵寒风吹来,柳栀不由裹紧了羽绒棉袄。走了约一百米,她将贺卡投递进街边的邮筒里,折身去开车。她启动了白马车,坐着想了三分钟,决定不回家了,连夜赶路回山村,如果累了就找个酒店住下,醒了继续走,这样第二天早上不至于堵车,而且中午就能赶到娘家。
她别了同事,宁回老家,也不回家。她心里记着客户,不去想丈夫和公婆。因为她心里余恨难消。——其实,她也怕单独一个人回家的,因为村里看着说闲话,家里也盼着夫妻双双把家还。她宁愿独自流浪。传统的崩塌、人际的撕裂,都是这个ps年代下的后果。ps并非不好,基因编辑也并非不好,只是它们会形成新的痛苦,让人怀念最初的自己,去寻找自己的源头。就像她保留着的那些旧衣物,留存着衣冠冢里古旧而年轻的自己。
古来溪的油茶花已全部枯萎了。黑而透澈的溪水,渐渐丰沛起来。年三十,山里飘起了小雪,纷纷扬扬,由小变大。柳栀冒着风雪,孤身一人去山岗上坟,一路走白了头。她跪在雪地里磕了三个头,心中暗念着对不起爸爸,又磕了三个头,口里念着说这是代钱晓星磕的。烧完纸钱,她走到砖塔前,仰头凝视着。塔尖如剑刺向天穹。银白的雪粒如天之刨花碎屑,在天地间扬扬洒洒,随风密集地斜落着,如精灵之舞。她胸前的魂瓶发出尖细的鸣声,和着天际间闪烁的点点光芒。她暗想,城里是否也在下雪呢?
奶奶病着,坐在阴冷的房间,还阻止妈妈开空调。柳栀回来,发现奶奶的状态比上次好一些,能吃一碗稀饭,也能出来走动,坐在院子里晒太阳,只是看起来衰竭得厉害。再强之人,在疾病与时间面前,都不堪一不击。妈妈更忙碌了,洗晒、蒸煮,备各种年货,操持家前屋后。岁月和思念在她的脸上刻出了痕迹,也多了分安详。这个春节和几个月前的中秋一样,城乡两个家庭都阴云笼罩,强作欢颜。除夕夜,各自团聚,看着相声小品,只闻电视里不断传来欢笑声。很多时候,他们都各自埋头,翻着手机,看着朋友圈里晒美食、晒美景、晒美女、晒美好时光。有的人,连晒的心情和资格都没有,因为他们很可能居无定所、流落街头,或正在昏暗杂乱的屋里流泪。有人在天堂,有人在地狱。柳栀内心涌出凄凉,她仿佛看到了奶奶的晚景就是她的未来。
大年初一,三个女人刚开始吃午饭,柳栀的电话响了。她一看来电显示,心像被什么东西一把揪住,骤然停顿了。是钱晓星爸爸的号码。印象中,他从来没给她打过电话。“是钱晓星爸爸的。”她看了两个女人一眼,对妈妈说。她脑子里一片混沌,站起身,走到院子里,接通了,迟缓地拉长声调说:“喂——”
“吃饭了吗?……”那头问,声音很温和,应当是在微笑的。柳栀逢问必答。“奶奶身体怎么样?……啊,也没发现什么问题是吧?……年纪大了,这些是难免的,心情最重要……你妈妈身体怎么样呢?……啊,好,好。你回来时,把她们一起接过来,到你家过过,啊?到大医院找个专家看看,看看奶奶到底什么情况……怎么说呢,我就是想问问情况,其他没什么事。你没有和我们一起过年,我心里不舒服……挺难过的……我不知道你和钱晓星发生了什么情况。小夫妻有矛盾是正常的,我猜可能缺少沟通……当然,我和他谈的很少,主要是他妈和他谈得多,啊……我在想,我们要不要一起去你那里过年,回头我跟钱晓星和他妈商量一下……啊,没事的,现在交通方便,我们坐火车过去,飞机也可以,票应当能买到……山里雪下得很大?我们这边也下了,下得小,下着下着就化了,街上基本看不到雪……”
柳栀接完电话,竟发现自己泪流满面。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电话里抽泣了。她不记得开头有没有称呼他,有没有说拜年与祝愿的话,但她肯定自己在最后说了声,“谢谢……爸爸,爸爸再见”,发之围着她,她冷硬的心在这雪地里有了春的讯息。她愿意相信这世上有美好的爱情和关爱的亲情。
她擦干眼泪,转身回到饭桌,说了公公想来古来溪的事。奶奶问真的要来么?柳栀说他就这么一说,不一定来。妈妈说你公公人很好,是个大好人。奶奶说他很客气,没有架子。二人说起去年钱家在古来溪过年的事时,一股深浅不一的温暖从三人心中流过。柳栀心中不是滋味,往事历历在目。时隔短短一年,年味淡了,节日的感觉没了。
爱是明智的,恨是愚蠢的。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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