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万物生(1/2)

小红袖的奶奶死了，是前天夜里发生的事儿。

前天下午小红袖的奶奶难得想要走出房间闻闻清新空气，却没有想到刚刚还是阳光明媚的天空猝不及防地就下起了大雨，这个老人家可受不了这个折磨。换了一身衣服躺在床上之后就一直高烧不退，小红袖急得眼睛通红，熬了一碗汤药给奶奶喝下去之后这位老人家就沉沉地睡了过去。

睡下去之后就再也没有醒过来。

小红袖的家里没剩下多少东西了，放在柜子上的铁盒子里边还有几枚杏仁，蹩脚的床上有一床满是异味的破烂被子，两口放着野菜与清水的锅，院子里边一株柳树，三条板凳，一个锤衣服的木槌。

还有一个小红袖。

小红袖哭惨了，江盛是在镇子里边的彭记药店里边看到小红袖那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的。

彭记药店的掌柜叫做彭老二，是一个五十多岁的大叔，长得却像是八十多岁的老汉，据说是年轻时候认错了某种药材，吃了下去之后一夜之间老了十来岁。

这个药店小红袖来得次数不少，因为以前她时常要给她奶奶抓药。只是小红袖没钱，只好每次过来抓药的时候帮彭大叔做一些杂活。彭老二原先是不待见这个小姑娘的，笑话，你来抓药不给钱正当自己是活菩萨吗？但是都说医者父母心，彭老二的心肠肯定是要比其他人软一些的。最后也只好由着这个小姑娘去了。

小红袖一直都记得这个长相八十多岁的大叔的好。

只是小红袖实在是没有办法了，将家里能卖的物件全都贱价卖了，剩下的那些东西没有人会想要。小红袖能卖出去的就只有那件屋子了，可是平常人家没有人想要买一间房子，而富贵人家没有人想要在泥瓶巷这种地方买一间房子。况且要是将这间屋子卖出去的话小红袖晚上住在哪里呢？

哦对了，小红袖还有一件鲜艳的红衣服，虽然这件衣服在前些日子被莲花撕开了一个口子，直到现在还没有补好。

小红袖舍不得卖出去这件衣服。

可是小红袖还差些钱请人抬棺材挖挖坟墓，小红袖求了好多人啊！左邻右舍乃至官家老爷都求遍了，额头磕得通红，眼眶哭得红肿，走在路上还听见小孩与刻薄的夫人说道，说她是一个专门克死自家人的妖怪。

小红袖抿着嘴走路，想要往自己的耳朵里边塞上两个棉球，还想过自己是不是真的就是一个克人的妖怪，若是自己死了的话，说不定爹和娘还有自己的奶奶能够多活些日子。

只是自己死得晚了些，就算是要死，小红袖还得给自己奶奶安葬之后再死。

奶奶可不能死后还没有一处安稳的地方长眠。

小红袖只好求到彭记药店这里来了，跪在门口压着声音哭，哭得压抑，哭得沉闷。

江盛推开门，眼睛就红了。

。。。

都说死了是一了百了的，可是找死真的不是一了百了的好事儿。小红袖的娘死了，可是直到现在还有蛮多人路过她的坟墓面前还会吐一口口水，还会指着小红袖的背说她娘是一个克星，还会顺道说小红袖也是一个克星。

小红袖活得有些累，活得有些不明不白。

才四岁的小红袖早早就动过了自杀的念头，若不是家里还有一个躺在病床上的奶奶的话，世界上恐怕就没有小红袖这号人了。

可是小红袖还是幸运的，在奶奶去了之前，她遇上了白夫子。在奶奶去了之后，她还有一个江盛。

只是这个小幸运在命运面前忽略不计，苍白无力。

看着自己奶奶的墓，墓碑上只是刻着简洁的张秀华之墓，小红袖想咧开嘴笑。

可是才刚咧开嘴小红袖就在江盛的怀里哭得放肆。

雨还是没有停，阴沉沉的云还是压得让人喘不来气。

江盛撑着一把伞抱着小红袖站在雨里，看着新坟与老墓，又抬起头看看愈加显得丑恶的天空，听着小红袖的哭声，想着还躺在彭记药店里边的小十六，他总觉得这个世界上有蛮多人欠了蛮多人的债，又或者是蛮多人受到了蛮多的不公。

柳条镇只是一个缩影，只是这个世界的一个缩影。可是一个缩影就有这么糟糕的话，那么这个世界还会有多么的差劲。

江盛抱着小红袖，听着小红袖终于慢慢平静下来的哭声，感受自己怀里的小人的颤抖，江盛说：“小红袖，你觉得这个世界好吗？”

小红袖的声音沙哑，“我娘说这个世界很好。”

江盛叹了一口气，“你娘说得没错，又说错了。“沉默了半响，江盛又笑着说：”小红袖，你知道一句话么？是在外面很常听的一句话，怎么念的来着，你现在吃过的苦就是为了以后享的福。小红袖啊，你将这一辈子的苦都吃了，以后肯定能享大福！“

小红袖不做声。

江盛叹了一口气，“小红袖啊，你要活下去，还要活得很好，还要在旁人面前扬眉吐气，让曾经那些看轻你的人后悔莫及。”

小红袖细着声音，“我娘说这样不好。”

江盛皱过眉头又抿着嘴笑，”小红袖啊！“

吃过了苦头之后，剩下的人就应该好好活下去，无论是为了谁。

——————

小十六躺在床上还是没法动，只要稍稍一动就撕心裂肺地疼。彭老二说他也没有见过这种情况，按道理来说这是没有道理的。

但是彭老二这么多年的行医经历，他还有有些想法的。听过江盛说这病可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