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旧事（上）(1/1)

“一定要活下去！一定要……活下去。梵楼…你就是梵楼。”他的父亲临死前将他的手紧紧攥着，鲜红的血液从七窍涌出，一双眼透过那片血红死死地看着他，一直到尸身僵硬仍没有闭上。来收尸的小太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也不曾将攥着他的那双手掰开。

“砍下来吧。一条贱命而已。”其中一人对另一个小声说。

“那就砍！活着不让人清净。死了还他妈耽误老子的事！”另一人早已不耐烦，本想着交了差回去早些睡下，却不想这男人死了还这么碍眼。

他一直是冷眼看着的，一直都是。从出生他和父亲就生活在这暗无天日的地牢。仿佛自己早已生活在这地狱中几生几世。

他的父亲死了。一杯鸠酒，一条贱命。

他坐在那里一动未动，安静的仿佛不存在。当然。那两人也不会当他存在。

其中一人已举起刀，落下瞬间，本坐在地上的人猛地蹿起，另一人还未回过神，方才执刀的太监人头便掉落在地上，骨碌碌滚到他脚边，人头上双目圆睁，对上了他的眼睛。“大，大胆！你是要违抗圣命吗！”他心中已经害怕极了，生怕那人一刀挥向自己。

他握着刀的手太过用力，指骨泛着白。他垂着头站在那里，攥着他手的尸身因他站立而垂在他腿边。“滚。”死死咬着的牙齿间挤出一个字，声音并不大，却在这长年安静压抑的空间显得格外清晰。

“你要违抗圣命吗？”那个小太监又问了一次，声音中却没有了刚才的底气。

“滚！”他猛地睁开双眼，目光定在那人脸上，方才断头处pēn_shè出的血液在他脸上蜿蜒而下，似极了那地狱爬出的恶鬼，整个人渗着彻骨寒气，让对面那人明白，自己仿佛他指间的一只蝼蚁，是生是死全凭他愿。

“好好好，你等着！”他依旧不解气的骂了他一句，便飞快地逃离。

地牢中全是血腥之气，他身上也全是属于别人的血液，他的心脏快要炸开，仿佛什么深藏在骨血中的东西蓬勃而出，叫嚣着，嘶吼着，让他疯狂。

小太监向着乾明殿一路狂奔，连帽子掉了都顾不得。见了那朱红色大门便转身冲了进去，奈何速度太快顾不得脚下，被那高高的门槛一绊，整个人趴在了地上，还顺着力道向前滑出了老远，好不滑稽。

他还未爬起，就听见上方传来的笑声。他识得这笑声的主人，顾不得自己摔得疼痛的双膝，飞快爬起跪在那人面前，哭的鼻涕一把泪一把，惹得面前人更加想笑却不得不停下来问他：“见鬼了？”

“不不得了了，太子殿下。地牢里那个“他停下来，抬头看了太子一眼，竟不知怎么交代。

“哦？”太子抬头看着天空，过分刺眼的阳光让他半阖起双眼，隐去他眼中的杀气。半晌后，他才低下头，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人缓缓开口：“今天的阳光太刺眼了。”声音中满是慵懒，仿佛周遭一切，事不关己。

“殿下！”那小太监刻意压低了声音，却掩不住惊慌，“那可是那个人啊。这要让皇上知道了”

“带路吧。”他的看似不经意扫过身侧的乾明殿，目光里蓄着寒冬般刺骨的寒意。此刻，他的父皇正在那里闭目凝神。

地牢里，散发着潮湿的气味，夹杂着扑面而来的血腥之气，令人作呕。方才紧紧攥着他的手，已被他掰开。他执着刀坐在两具尸体旁边，目光清冷的看着一身明黄的人。

“放肆！见过太子还不行礼！”小太监的声音尖而高，格外刺耳，偏偏他自己意识不到，只仗着太子在就一而再呵斥这他本就看不起的囚徒，“说你呢！眼瞎了吗！还是你故意对太子殿下不敬！”

站在他身后的挺拔男人皱了皱眉，悄无声息拔出三根银针甩出，小太监的声音卡在喉头，整个人扑倒在地再无声息。

“聒噪。”他跨过尸体，走到那人面前。端详了他片刻忽而大笑起来。笑得那人心烦，一双眼淬着毒瞪着他。

他笑得累了，指腹拭去眼角笑出的泪水，“哎！孤若救你出去，你该拿什么回报。”

那人目光扫过他，却不曾停留，复又低下头：“我不和傻子为伍。”他的声音不含任何感情，却气得对面的人恨不得也甩给他三根银针。

“可你只能和孤这个傻子玩。你既然不说那孤自己要就是了。”他在他面前蹲下，打量着他，半晌后才不确定的问了出来：“素和…离故？”

那男人听了，眼中燃起一丝亮点，可只是一瞬，复又暗沉下去，比之前更加深不见底，“既已离故，便无素和。我无姓。”哀伤吗，亡国之人，只配为奴，生生世世。

“那便叫你离故。把衣服换了，跟孤走。”他背对着离故，看着被赐死的那人，心中百感交集。

“皇帝认得我，我走不了。”离故并未动，他知道那个皇帝要什么，既然他们没给他，他就不会放过自己。

“他？”他回过头，复又看着离故哈哈大笑起来。笑得离故心烦。

“皇帝脑子有病，选个傻子当太子。”离故垂着头嘀咕着。却不想这太子听力极好。听他如此评价自己，便逐渐收了笑意。看着乾明殿的方向，冷笑出声。

“今晚过后。除了我，无人再识你。”

当天夜里，昭翙太子段贻疏率十万精兵攻入皇城，太子亲手弑父，随即称帝，年号韶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