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出马仙(1)(1/3)
隔壁村的周老太太,从她姥姥那辈儿,家里就住进了一个灰八爷,也就是耗子精,一直供奉到现在。这耗子精也叫仓神,有些地方还把它当财神拜。只是这财神小气得很,啥都不白给你,要拿差不多的东西跟它交换。据说这灰仙算卦最灵。
她姥姥家还没请灰仙的时候,家里穷得要命,几个孩子饿得连说话的力气也没有,天天屋里歪着脖躺一炕。老太太为了救孩子的命,只好去偷,没想到让她偷来个灰仙,从此她家里过上了好日子。
这老太太没做过贼,不知道这行什么规矩,什么叫“偷风不偷月,偷雨不偷雪。”这些都没听过。就特意挑了个大雪后的明月夜,深一脚浅一脚的去偷村里大户人家的粮仓。
过去农村大户人家都养着炮手(意思类似于保镖,但又不完全是。)深宅大院,四面高墙,墙角都修着高高的炮楼。炮手在炮楼里拿着枪日夜紧盯着四周动静,稍有风吹草动就先示警,然后就冲人开枪。他们这些人都是吃生米长大的,连自己的命都不在乎,更别说别人的死活了。他们过得就是刀头舔血的日子,拿自己的命换富贵,活着就是赚的。
所以这大户人家的粮仓,别说是小偷,就是山上的大土匪来砸窑(就是土匪抢劫的意思。)也得准备个把月。有些小股绺子(土匪的意思。)势单力薄,想吃肥肉还要几家联手才敢试着去碰碰。
周老太太的姥姥那时候还年轻,娘家姓张,村里都叫她张四嫂。现在寡妇少见了,医疗条件好,人都长寿。倒退几十年,三十多岁病死的比比皆是。张四嫂丈夫就是病死的,也不知是什么病,腹大如鼓,肚子里走路走急了都有水声。看了好多大夫,都说吃几服药就好了。就为了这几服药,张四嫂几乎变买了家里所有能卖的东西,除了孩子啥也不剩,可最后丈夫还是死了。
临死前一天,张四嫂的丈夫精神出奇的好,竟然能下地,还吃了半碗红薯稀饭,拉着她的手说了许多贴己的话。感动的张四嫂直抹眼泪,以为丈夫的命这就算救回来了。没想到半夜里,丈夫忽然说肚子里涨得难受,要去解手,然后她就看见丈夫对着尿桶挤肚子。这一挤可不要紧,一股又黄又黏的液体从肚脐眼射出来,足足射了有大半桶。最后长吁口气说:“好舒服啊——”,就回床上安然入睡。
第二天张四嫂发现丈夫死了。
丈夫死了几个孩子还活着,带几个拖油瓶改嫁谁敢要啊?那年头谁家都缺粮食,半大小子,吃死老子,这几个孩子用不上几年,能把山吃空了。没办法,张四嫂只能带着孩子自己过,有了在家吃,没有就出门讨。这不稀奇,过去东北农村很多人家,农闲的时候把孩子全放出去,出去吃饱了再回来。这些孩子跑大街上,能讨到最好,讨不到就偷就抢,只要有口吃的他们啥事都敢干。
那年年景不好。先是旱,开春赤地千里,地里的土干得放屁都崩灰,一堆堆蝌蚪渴死在泥坑里,村里的井都迅速长草。然后紧接着涝,乡亲们求龙王爷终于把雨求来了,没想到求多了,下起来就没完。先是大河涨水灌小沟里,然后小沟涨水灌房子里。临河两岸房子冲毁人冲没的有的是。河里顺水漂的刚开始只是绿树杈之类,接着是大南瓜,后来接二连三的就冲下来死人。
村民们咬着牙终于把旱灾涝灾挺过去了,附近又开始闹瘟疫,每天死的人一车一车往外抬。棺材铺纸扎铺吹鼓手孝子贤孙都乐死了,生意排着队上门。张四嫂的两个孩子也死了,昨儿晚上睡觉还嚷着饿,第二天早晨就不行了。一个孩子是完全死硬了,另一个身子还软乎,像是有口气,可张四嫂不敢怠慢,把他们两个都裹在炕席里扎紧,扔河里漂走了。
张四嫂说她不是不想救那个孩子,她是不能救!不敢救!救了那个孩子,说不定这几个就全都得死。她知道这俩孩子肯定恨自己,没事儿,恨吧!最好来把娘掐死才好呢,她也就解脱了。只希望这俩孩子别再托生成人,生在这个人贱如狗的世道,还不如真的去做一条狗呢。
疫情还没过去,张四嫂就去自家田里转转,想着老天爷该给她留条活路了吧。放眼望去,大地上一片荒凉,沟畔和荒地里一片狼藉。她坐在田埂上,装上一袋烟,苦辣的烟雾呛出了她的眼泪。擦擦眼泪,看到眼前淡淡的带着一抹新生的绿色上,排列着密密麻麻的蚜虫。几只黑色的大蚂蚁咬着蚜虫跑来跑去。
一声乌鸦叫声如裂帛,张四嫂骂了声:“狗日的老天,卖麻批。”就走回了家。
没过多久,那片地就像焦酥的瓦片似的开裂,一团暗红色东西,形状像牛粪的东西,在地里一堆堆的长出来,很快地里就密密麻麻的全是这个东西——蝗灾开始了。几天后地里就笼罩着一团团乌云,随风来去,在所有没死的,还承载着部分希望的植物上跳跃,细小而密集的窸窣声在大地上回荡。
村里请来神婆开香堂作法,两根蜡烛三炷香,烛火跳跃,香烟缭绕,鬼气横生。贡品是两个孩子,童男童女洗剥好,捆结实,涂上胭脂水粉放笼子里,就等着老天爷笑着说:“愧领,愧领,让乡亲们破费了。”这俩孩子张四嫂知道,都是村里了,一斗麦子带皮换俩孩子,她晚了一步没赶上,让别人抢先了。
这神请了,头磕了,童男童女也送了,接下来就该想办法养活孩子了。
一个寡妇家能有啥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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