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四更时 · 六)(2/2)
吃的了,更是有事儿没事儿便来蹭吃蹭喝一番,生生把自己铁打铜凿锡镴浇造的厚颜匀给了小赵郎中一半。葛迷糊被烧麦烫的嘶嘶哈哈吸凉气儿,却仍在努力地咀嚼着,他弓腰站在堂中,丝毫没有被逮个正着的尴尬:“这不是刚去县衙送完寿材嘛,怕横死鬼跟进家门,先上您家蹲会儿。”
顺便再偷两口吃的。
他私下里同阿嫣抬杠的水准,可能就是跟这位损友磨炼出来的。赵寒泾拉过椅子坐下来,把笼屉从葛大师再次偷偷伸出的手边挪开,言辞和善地冲他翻起白眼:“你……你说你这人缺德不缺德,哦,怕鬼进你家,就把鬼往我们家领?去去去,滚出去。”
摸了个空,葛迷糊讪笑着擦了擦自己的鼻尖儿,满口流利的京片子,比说书老先儿唱的还热闹:“别介呀赵郎中,我跟您讲,自古是怂人怕善鬼,厉鬼怕恶人。就你们家那位冯郎中,好一个眼露下白、斜眉似刀的相貌,再横的鬼,见了她都得绕道。”
没救了。赵郎中叹了口气,转过身来,一条胳膊搭在椅背上,蓄起中气丹田发声,抻着颈子冲厨房呼唤道:“阿嫣,阿嫣呐——冯师妹——冯郎中——老葛说你——”
“嗐嗐嗐,你别喊你别喊,能不能讲点义气。”葛迷糊慌忙去捂赵寒泾的嘴,把他摁回到椅子上,神秘兮兮地凑到他耳边,“我跟你说个事儿,正事儿。”
赵郎中上下打量了葛迷糊一番:“就你这人,还能有正事儿?”
“我怎么就不能有正事儿了。刚刚我去县衙,正赶上点卯,呼啦啦全衙门的差役都出了窝。你猜怎么着,昨儿晚上,平康街旁边的面墩巷,死了人了。一个是南关坊李员外家的便宜小舅子,一个是打更的老于头。这一大清早,巷子里老宋家的小小子儿就跑到县衙跟前敲鼓,说夜里起来解手还听见老于头喊四更,后边就没动静了,结果早上一开门,夸嚓,人死他家门口了,血滩子里还泡着水草和鱼鳞,你说晦气不晦气。”葛迷糊就跟评书似的,连说带比划,讲的那叫一个有鼻子有眼。
“晦气,晦气极了。”赵寒泾从善如流地帮他捧哏儿,从头到脚都透着敷衍。
然而他心里登时颤了颤,人是四更之后死的,而昨夜那把蜂鸣的桃木剑,也是在四更响起来的……鱼鳞、水草,该不会……该不会真的是妖物杀人吧?
赵郎中的敷衍,并不能打击到葛大师的热情:“然后我把寿材交付了,在二堂记账,就看见城防司的几个丘八,抬着那两具尸体,搬到敛房去了。死的那叫一个惨啊,啧啧啧,衣服上染的全是——哎哟!”
原来是赵寒泾终于忍不下去了,顺手抽出旁边立柜上大弹瓶里面的鸡毛掸子,照准葛迷糊的脑门儿,哐当就是一下,解气又泄愤:“你倒是痛快嘴儿了,我还吃不吃饭了?!有事儿快说,不说滚蛋!”
“我出来的时候碰见敛房的杨二爷他让我给你捎个口信儿喊你晌午之前过去敛房一趟。”葛迷糊捂着脑门儿上的包,一口气喊完,看见冯郎中端着盆粥从后面出来,立刻缩起颈子蹦过去装委屈,“冯大姐,你师兄打我!”
“打得好,”冯阿嫣把瓷盆子往八仙桌上一搁,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你以为老子听不到的?眼露下白是吧?斜眉似刀是吧?”
恶人一扬手,那精细鬼就吓得蹿了出去,直蹿回了街对面的香烛铺子里。
“德性。”冯郎中用两个字对葛大师进行了精辟的总结,坐下来给赵寒泾盛粥,颇为关切地端详他脸色,“怎么样,还难受么?要不要再睡一会儿?”
“不了,我一会儿先带着小海山去趟敛房,问问杨二叔找我什么事儿。”赵寒泾伸着筷子去夹烧麦,想了想,还是改夹了块酱菜,脸色越发地难看,“晌午饭……咱吃顿全素的吧,清淡些的,好不好?”
冯郎中十几岁的时候也曾在敛房里当过半年的差,自然晓得里面是个什么模样。她听了赵寒泾的请求,倒也不觉得意外,于是利落地答应下来:“好,厨房里还剩两个昨天的豆沙包,我帮你热了去。”
等到小海山站完桩打完拳喂完驴过来吃饭时,便看见桌上只有一碗粥一个豆沙包一碟咸菜,顿时失落地哭丧起包子脸:“师叔……早上不是蒸了羊肉烧麦的么?师父又全都徒想了想驴槽里那半箩黄豆,心说驴都比我吃得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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