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云深围炉(2/2)
或竹或柳,应照晋安式样考蓝编成玲珑格眼,底面如一,以便搜检。高门大户自然心疼孩子,光耀门楣更是家族的头等大事,若非碍于规矩,把整个书斋搬去也未尝不可。
即便是如此严苛至极的搜查,仍然有不少漏网之鱼,谁人不怀侥幸心理,谁又不图前程似锦,过往历届大试,中途被拉出去的作弊者不胜枚举,更是有人不死心,趴于墙根哀嚎乞求,其状甚是有辱斯文。
偌大的贡院,临时隔出来上千个考屋,也叫考号,考号长五尺,宽四尺,高八尺,也就是高能让人站起来碰不破脑袋,宽能让你伸出一只胳膊就摸到对面的墙,深的尺寸大一些。分别按照“天地玄黄”排号,含章不凑巧抽了个“地字一号房”。
崔含章按照考牌找到了自己的号舍,说起来除了天字号房被某些不可言的情况抽走外,就属地字号房位置优越,贡院左倚月湖,背靠神秀峰,这天地两字号房优越之处在于白天听山观湖,夜晚赏月映泉,这三天两夜的考试免不了精神疲乏,举目远眺颐养心神,说不得灵感涌现如有神助。
含章的运气不差,但是不巧的是地字一号房正巧对着大堂,堂上的监考官视野所及,一览无余,对于某些心里揣着小九九的考生而言,又是非常不好,可以说这是地字一号房是除了“臭号”外避之不及的。
穷苦出身哪有那么多讲究,索性就径直走了进去,将东西简单收拾好。搭起简易支架,生火烤馍饼,一早从云深寺下山赶到贡院考场过关入闸,日上半竿,大部分考生滴水未进,崔含章排队那会肚子已经在唱空城计了,其他不管了,先祭五脏庙再说。
天寒地冻,积雪不化,三天两夜不间断的考试是一场精神和体力的双重考验,吃喝拉撒基本自我解决,冬天夜里入睡尤其艰难,考号不带门,自然挡不住北风吹,尤其是今年还下着鹅毛大雪,众多监考官都围着火堆周围取暖,自然会对周边一圈的号房较为留意。
虽然祖母坚持让含章读书,但是自幼也没少在窑口干活,寻常时节与众乡亲上山下水锻炼出一副好体魄,现阶段的身体主要就是饿的快,含章烤的馍饼是祖母亲手制作的,外面酥嫩,内里还夹有咸菜,平时天气可存放一月有余而不腐,稍微蒸烤就热水就可以吃。
吃过之后仍不觉得饱,便翻出底盒里的云英面煮着,说起这云英面,关键在于云英,它的做法是相当另类:将藕、莲、菱、芋、鸡头、荸荠、慈姑、百合和净肉混在一起蒸烂,吹晾之后在石臼中捣细,再加上当地产的糖和土蜂蜜,再蒸熟。之后还需入臼把糖、蜜和各种原料捣匀,取出即是一团。冷却变硬,便于携带储藏,吃的时候用干净的刀切下来随便下入面汤中,刀工好的人,切的薄片,又细又均,像雪白的花瓣一般煞是好看。一碗热气腾腾的云英面,单是看碗里的云英佐料便是味蕾大开,更何谈润化后的汤汁水水.......
天降雪水,掬一壶积雪烧开,水至沸腾,崔含章撒上一把茶叶沫子,煮至三滚,倒入盏内,拿着茶筅快速击拂茶汤,使之发泡,泡沫浮于汤面,面上经过简单提拉即成山川纹理,纤巧如画但须臾即幻灭,看着颇为神奇。就地取材,粗茶淡饭,并怡然自乐,既是小意思,也是小志趣。
崔含章用的黑盏是家乡龙窑特产,胎壁特别厚,造型古朴,耐高温导热慢,茶香久久盘桓于盏内而不散,崔含章这套点茶的功夫是祖母手把手亲自传授,每每读书至深夜,祖母便会为他点茶提神。
前朝煮茶,本朝太祖说是不够文雅,偏爱点茶,如此以来,上到士大夫,中到文人雅客,下到普通百姓,从宫廷茶道到民间斗茶、分茶,可谓是全民娱乐。
都不是铁打的铜人,说起来大半天整个考场的人员均是饥肠辘辘,一人烤馍饼,茶香四处溢,全场人都流口水,乃至一直警惕肃穆的佩刀大人们也是饥饿难忍,一时间整个考场的人也都是开始准备吃食,过关斩将的诸位考生自然都是动手能力极强的,有淮扬小吃,有川香辣味,还有高汤焖炖,烤黄的板栗,炒熟的白芝麻,江南连核带肉的橄榄,塞北去壳的胡桃等等,恩科大考果然是一场技能才艺荟萃,若是没有些吃喝的本事,还入不得天子之门。
饥饿是一种病,会传染,这有史以来最为寒冷的神光三年大考也成了后人口中津津乐道的汤饭大全,说是这一届的老爷们个个都是饮食君子,汤饭达人。
饭饱后,点盏茶,刮油助消化,江南贡院诸生斗茶,修身养性,君子六艺蔚然成风。
大考自有贵公子,只见有人打开食盒,有茶叶条索纤细如蜂腿,卷曲成螺,银绿隐翠,茸毫满披但不很浓,光是看着已经让路过的考官大为赞叹:“真是绝品的碧螺春,难为这位爷居然带入考场,会享受,好雅兴。”
烧香点茶、挂画插花,这些本是内院雅趣,但本朝进士老爷们则更是颇为偏爱,团茶一盏,香气萦绕案头,红袖添香夜读书,人生如此,夫复何求?晋安府传言点茶三昧手更是非许府台莫属,至于能否在茶汤之上写诗作画,崔含章是不敢想象的,真乃神乎其神。
食色性也,乃人之大欲。
江南贡院热火朝天,诸位考官衙役人等都依次换班找吃食。
谁都不曾想,神光朝嘉隆二十年科举大试,就在一场大吃大喝的餐宴拉开了帷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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