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鹿57(1/3)
魏秀静静坐在屋中, 眼睛盯着帘幔上垂落的一串流苏, 视线却并没有焦距。
乳母在外殿哭, 声音压得极低,只是凄凄切切太过悲伤, 因此隔着重重障墙, 还隐约能着几分断断续续的哽咽;殿堂一空, 便显得冷冷清清, 以往熙熙攘攘唯恐少了存在感的宫侍与女官们皆闭门不出, 往来皆面有哀色,活像是遇着了什么丧主的难关。
她的思绪从不着边际的空茫中收回来,停滞了好一会儿才开始继续运转——我还没死呢——她下意识这么想,然后情不自禁就莞尔一笑。
她好像终于明白为什么那个时候殷氏女总是待在宫室中,一动不动地坐着,不吃食,不喝水,一坐就能坐上一整天。
那是对于一切事物都倦怠厌烦的情绪, 对这世间的所有存在都漠然且无所留恋, 懒得动弹,不想接触, 连思维这种事物都像是具有重量,叫人不堪重负,坐成一座不会思考的雕塑大概能少却几分纷扰——所以并不是她用这样的行为来麻痹她们, 那时的她对于康乐国是真的没有丝毫好感。
魏秀对于这个女人, 初时怨比恨来得多, 但是很快的,连这点怨恨都消隐无踪,倒要从心间,慢慢地蕴生出一些感激来。
她想着,千叶烦透了南国的一切,可是她曾对自己所说的那些话,曾为自己所做的那些启示,到底也像是一把锋锐无比的匕首,刺破了她头顶上那晦暗无光的天幕,叫她看到了更广阔的穹宇、更,那些欺骗她利用她的一点怨怼,也多少显得有些微不足道了。
魏秀丝毫不会拒绝承认,沦落到如此下场,她是心甘情愿的。
坚持自己的意志,反驳丈夫的政策,挑战这国土至高无上的君主的权威,魏秀其实并不确定自己的道路,但是她知道人都是一样的,自己并没有比那些所谓的贱民要更高贵一些,她拥有生杀予夺的权利,也不希望做一个圣人,但她愿意割舍一些自己利益以给予自己的子民怜悯,而不是一味的掠夺与侵占。
她半生战战兢兢坚守着自己的后位,做一个懂事的妻子,一个听话的傀儡,荣光披身却依然通体冰凉,而在与自己的君王斗智斗法的时候,她却是热烈的、燃烧的、绚烂的,那种温度带给她一种肆意、张扬、无法收敛的振奋,那时她很少想到千叶,但是如今寸步难行、只能等待丈夫发落之际,她却无法控制地要想到她每一句话每一个表情每一个动作。
这都是何苦呢?——她身边所有人都在这样规劝她,恳求她,哀悼她。
作为这锦国高高在上的皇后,深受锦华帝尊敬与信赖的妻子,她到底为什么想不开,要与她的王对着干呢?
可所有人都不知道,她只有现在才是真实的,是脚踏实地的。
——“皇后!皇后!”
近身女官匆匆跑进来,行迹狼狈,脸上悲喜交加,既有惊恐又存在几分希冀,她俯身拜倒在她脚下,匆匆道:“皇后,大王有请!!”
她小心翼翼地抬起头来,眼睛里神色也十分复杂,但那些汹涌澎湃的复杂最终又融汇成对自己主人纯粹的忧心,声音带颤,连身体也情不自禁在发着抖:“殿下,大王请您速去宣乐宫!”
魏秀要停顿了好一会儿,静寂的眼瞳慢慢流转出一些思索的神态。
如同冰封般的心绪也慢慢浮现出几分波澜,她也在好奇,在这种时候,他不封禁她的宫门,反倒将她传唤至他的寝宫是为何?
她知道锦华帝琢磨废后事宜已经有一阵子了,她对于前朝的指手画脚与在他面前公开的反驳,算是彻底触动了他的神经,这位陛下本就是不喜他人反驳自己的性子,就连邵师也少在他下定决心之后予以驳斥,再说,有殷氏女背叛在前,自己这番作为可以说正是撞到枪口上,他又怎能容忍?
魏秀起身步出内殿时,下意识看了眼梳妆镜,铜镜中朦朦胧胧照见她的模样,暮色沉沉,古井无波,正如那时的殷氏女一般。
她伸手挥退了皇后的依仗,仅带了女官与两三个宫侍。
宣乐宫前并未传出丝竹舞乐,想来这时候的锦华帝也没心思宴饮放松——拜她所赐,锦国朝政滞涩,上下瘫痪,朝臣分成两派,泾渭分明,关于袖手旁观休养生息还是不错过这次机会再搏一把吵得不可开交。
恒襄自然是后者,他依然妄图趁北边开战,军队压在北境、战力空虚之际,浑水摸鱼攫取尽可能多的利益,他害怕自己如果不掺和一脚,就再无成就大业的机会,更别说眼睁睁看着虞相整合了北方,他的矛头就会毫不犹豫对准自己,到时候就更麻烦了。
魏秀却认为这两年来掉的坑实在太多了,虞相是个阴险狡诈难以战胜的存在,他表面上呈现的模样与他暗地里的作为永远对不上号,贸贸然举军前去,指不定又掉进他设置的什么坑里,锦国如不妄动,趁此良机休养生息恢复国力,待到北方的战事耗空了两边的战力,虞相就算是赢也是惨胜,锦国总还有一拼的余地。
倘若没有魏秀这一道声音,朝臣多半还是鸦雀无声,毕竟无人敢触动锦华帝权威,但魏秀开了口,那些赞同她的意见的人立刻得到了说话的机会,于是政策在制定的环节就出现了麻烦,更别提执行了,在这种方向性的问题面前,矛盾一日不解决,整个国家多一日瘫痪,难以动弹。
事实上,锦华帝虽霸道独断,但有谋臣在前,也愿意听取意见后再做决断,至少邵师之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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