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重生 极乐引涤魂遇故人(2/3)
公孙极乐后退再三:“得寸进尺!”
极乐殿轮回汤,四角摆着雕纹炉鼎,熏着千夜琼花。清冽微冷的香气隐在汤浴诸多古怪的药味中,若有似无。
种灵儿没在汤中,倚在池壁上支着身子,百无聊赖地晃动着粉藕般的胳膊,一浮一沉拍打着汩汩水泡。云蒸雾绕袅袅氤氲,掩映着那肤若凝脂的娇躯,遮去了半边眉眼。
在此处浸满了七七四十九日,再过一个时辰,便能出浴更衣,重入轮回。
种灵儿吐着温湿软气,缓缓闭眼养神。原本她无须等那么久,按惯例,极乐引逢七日开七重门,头七之时,她便可往生。
然而,七日又七日,眼前都是多灾多难的熟面孔,数也数不尽。她看着他们缺胳膊少腿入了汤池,出浴时,个个健全体面容光焕发。
这些面孔个个都在提醒她,靖康耻犹未雪,而自己,却不明不白被一曲弹死了。
终于,他们都走了。
难得清静,种灵儿垂眸端详着水镜中愈发明人的女子,似少女待嫁梳妆,既忐忑又憧憬。
再世为人,一定要好好活着。
正兀自出神,忽地,水面中倒影出一个人影来。
浅玉清衫,谦谦儒雅,腰间坠着一轮美珏,若皎月盈盈;冠上系着一缕飘带,同杨柳依依。眉眼轮廓映在水中虽朦胧,却掩不住隽秀柔美的风韵。
是……是他?!
种灵儿心跳不已,匆匆跃出汤池寻那身影,奈何白气骤然汹涌,很快淹没了她的视线。只见最后一缕衣袂逝在了茫茫水雾中,再伸手已不见五指。
“蔡砚!”
那一日是三月初三,上巳节。汴京城的繁华因割地赔款得以虚伪苟延。
依然是火树银花,宝马香车,鼓吹春风的佳期,虹桥上下里外,满是及笄的如花少女,或祓除畔浴,或采兰相赠,或踏歌起舞,或互诉衷肠。
蓦然回首,有一人,只是独自静静地站在灯火阑珊的长堤,望着水中的一个倒影,看了又看。
所谓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如金如锡,如圭如璧。水中人影如斯。
种灵儿与蔡京义子蔡砚由圣旨赐婚,约定了这一日于河岸两畔对望。
那一日风和日丽,河水清澈静谧。倒影的男子如同画中走出的人,让少女一见倾心。
忽而,一阵微风拂过,湖面泛起的涟漪打碎了影子,一盏又一盏的花灯鱼贯涌入,叠满了河面。
对面,或柔软或雀跃的女声频频迭起,接连呼唤着“蔡砚”其名,向其人涌去。
种灵儿抬头望时,春风拂面,杨柳青青,而她的未婚夫婿早已被花灯少女全然淹没。
此后,兵临城下,踏破山河,她再也没有见过他。
“蔡砚?!”
斜倚在镜台前的公孙长琴挑了挑眉,推开了金凤正执笔描妆的手腕,从镜中睨了一眼身后王弟,嗔怪道:“他怎么也是今日?”
公孙极乐正于案侧全神贯注研究琴谱,揽书作答:“此事乃伏羲大帝钦定,不由我做主。别问我为何,天机!”
忽而,眼前书卷被抽去。公孙极乐抬眼冷盯公孙长琴,举手夺回,抚着其上褶皱,无奈道:“蔡砚本就是被贬下凡历劫的研墨童子,人家欠你的,也还清了。”
又道:“他虽是奸臣义子,但毕竟未曾同流合污。作为赵佶最宠爱的墨童砚侍,此一世于二帝落难之际不离不弃,甘困五国城陪侍余生,也算知恩图报,忠贞不二……”
“还清?”公孙长琴连连摇头,抬手抠着左眼睑下的泪痣,“若不是他当年在瑶池洗笔,那墨滴可会溅在这儿?以至于损了我万年修为,到现在仙阶容貌都差你一迭。”
说至此处,公孙长琴尴尬地清嗽两声招来金凤,按了按眼角:“快,帮我把这滴墨给涂了,看见就来气。”
金凤知晓今日转轮王换作公孙长琴,兹事体大,遂温柔提醒:“那还劳烦长琴仙倌坐得端正些。抹了这滴墨迹,仙倌同王尊就是同一人,真真假假,金凤也难辨。”
“你放心,今日我冒名顶……当值之事,有一回没下次。”
修复了瑕疵,公孙长琴眉眼微眯,满意地对镜自赏,又不依不饶:“种灵儿不会也往穹宇之洲吧?若他们去同一处,岂非要再续前缘?”
公孙极乐紧了紧眉,幻出转轮薄翻看:“种灵儿未必要去穹宇之洲……”
忽而愣怔,缓缓,指尖拂过两行字,念:琴历穹宇三年,遣乐司琴属散仙公孙长琴担落霞琴尊,以补宋失。
见公孙长琴懵顿,正色宽慰道:“宋朝积贫积弱,早有亡国之相。赵佶虽爱琴,也只当琴师伶人罢了。以琴治国,本就无可施展。”
他又学着公孙长琴的样子拂了拂他的肩:“天帝……不过寻个理由让你去穹宇之洲管事,指不定是乐司处赏的机缘历练呢?”
偌大的中庭,凭空建在沙地上。鼎天立地的四石柱中央空空如也,公孙长琴与公孙极乐背对背盘膝而坐,抚琴作乐,吟吟生歌。宛若一个是另一个的镜像。
渐渐地,公孙极乐变得透明,化作一团金色光晕,隐去了身形。
伴着唱词,渐渐风起,漫漫沙碛颤动回旋,于地面形成了一个巨大的金轮。
公孙长琴扬着红衣,仿佛置身于烈焰之中。随着手指拨弦,一道又一道金色符号落在金轮内,交叠出繁复咒印。
金轮落成,缓缓转动,带起黄沙滚滚,形成一条圆柱形的深邃甬道,直通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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