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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吸着鼻子,淌着眼泪脱阿爸家的衣裳,脱了就扔,赤条条地走到围观者的眼中。一个老人看不下去了,上去握了他脱衣裳的手,颤巍巍地劝:“孩子他阿爸,你想冻死自己的儿子吗?”
飞鸟牙关咯吱直响,挣脱那双干枯的手掌,又甩衣裳,甩光了在雪堆上翻腾乱滚,几脚都有意无意地踩到肥鹅上,等憋上口气,依然还用叫已叫不动的嗓门喊:“冻死我算了!我阿爸呜呜——也不想要我,蹲大监还不如死了好。这都是你的衣裳,一件也不要!”这么一说,眼泪又是两三串,又苦又涩又辣。
“裤头也是,也给我拔了!”刘海仍不肯罢休,继而感激地回答那老人说,“被捂到雪地里的小偷多得是,加他一个也不多!”
他心里却不这么想,只好用最武断的法子,猛地朝拔裤头的儿子打上一巴掌,用胳膊挟了往大监里走。飞鸟也终于没了斗志,黯然地挡了明亮的太阳光。斑斑驳驳的晨阳从冰晶枝头的缝隙中射出来,不但钻了他的指头缝,让他心底彻底崩溃;还照到带着雪泥的肥鹅上。那鹅披了半身金黄的外衣,架在雪粉上、已被踩变形了的鹅膀子似乎动了一动,犹如带有冲上蓝天的梦想,但它的翅膀确确实实是早已不能伸动,再也不能自由自在地飞翔。它受困到这一片雪里,浑身僵硬,渐渐凝固如石头。
监狱旁的猎狗,夜里不知怎么倒了几十只。刘海从掌狱百户那儿出来,正好碰到来鉴别瘟疫的老友胡郎中。胡郎中是西镇最负盛名的兽医,比别的兽医多那么一点自信,把从雪地上找出的冻骨给他看,说:“内脏没有坏死的地方,也没有粘液。一定是被人下了药。怎么非要大张旗鼓地提防狗瘟?!”
章维派来的家臣却一口咬定主人的命令,大声说:“章岭一大早就吃不下饭,说:十几年都没发过狗瘟了,要是狗瘟蔓延,可不得了。你们这些兽医怎么连狗瘟都不认识?不是狗瘟,谁敢跑到章岭家药狗?!”
刘海扬手招他,走之前给他扔了句话:“章岭家的狗还真是被药倒的。那个罪魁祸首送到掌狱百户那了。你们让断事官给他定罪。”
那家臣搂着两个袖子送一阵,回来给大伙说:“你们都在这。我去掌狱百户那里看看。”
※※※
这儿的大狱又叫“猎穴”,原先专门用于猎物的保存和驯养。
残酷的战争给它带来一种特殊的猎物——人。但主人们对此并不区分。一样把他们投放其中。那些被“驯化”的奴隶们九死一生,出来时尤冠以诺阿斯黑、阿克那、鹿等低贱姓氏。他们代代不忘其间恐怖,代代摆脱不了低贱的姓氏所带来的耻辱,让这片民风淳朴的土地上的人深受影响。
即便是现在,还有上了年纪的人记得章赫刚继任家主,试着模仿中原监狱所引发的自杀悲剧和小规模的叛乱——几个战争中犯错的******说什么也不肯接受关两天的惩罚,有的暴躁地自杀了事,有的则拉上亲友叛乱。
反抗无疑是飞蛾扑火,仅仅让章赫改改关押轻型犯的地方名。
而今,刑狱诉讼又变了。
但它依然令刘启这年龄的少年谈虎色变,刘启口中的“宁愿死”倒也不是说说那么简单。
※※※
班房里冷得让人难以置信。
刘启裹着阿爸的厚暖衣物,一进去就蜷缩到墙角里发抖。
他抬起泪眼看看,只见数十个将被提审的人犯蓬头垢面地卧在对面的草堆里,靠挤成一团取暖,早已哆哆嗦嗦,便再次确信自己已经坐在大狱里了,绝望地想:哪有送儿子进大狱的阿爸?要是人家知道我刘启进了大狱,还改名叫阿克那刘启,可怎么办。
听到门“乓”一声,对面已有人迫不及待地站起来。
他们用野兽般的目光盯住飞鸟身上捂就的厚衣,狞笑着往跟前拢。
刘启虽然知道他们不怀好意,一时只顾藏起自己的脸想:要成奴隶了,要成阿克那刘启啦!
当他再次抬头,面前已多出十几条人腿。
伴随着巨大的阴影压迫,他感觉到自己被巨大的恐惧笼罩,胸腔窒息,连忙往后退缩,紧张地问:“你们都是大人,不会打小孩吧!?”
他硬着头皮看他们的脸,希望在里面找个认识的,却一个也不认得。也没有人认得刘启。当地施行赎买,这个天气,还关起来的往往都是一些犯了重罪的奴隶和穷人,不是杀人、放火就是家里人都不再管死活的惯偷、无赖,这么冷的大冬天,着实需要御寒之物,尚未动手便已自相挤攘。
有的说:“你这么又大又暖和的衣裳是偷来的么!拿来给阿爷看看。”有的则没有一丝掩饰,恶狠狠地威胁:“识相点。把衣裳给我!”
刘启头皮发麻了一阵,相信谁也不会现身来救,反而感觉到几分冷静,似乎听到阿爸的声音在反复鼓励:“不要怕。站起来,像我们家的长子。”
他这一刹那恨死阿爸,在心底酸酸地回答:“等我的尸体挂出去。谁都来不及,坐牢把我坐死,让你没儿子!”
进了班房,人犯不能携带凶器。
但刘启却是他阿爸硬塞给掌狱百户的,腰上的短刀未被收去。他把右手下移,一握到阿爸皮袍下面掩着的短刀,突然之间充满力量和信心,因而咬牙决定:这么冷,衣裳就是命!这么多人,踩也把我踩死,拼吧!
他早早地把自己的腿蜷到身下,便于一扑而起。
一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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