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悬崖勒马(1/2)
手下的触感,温热,柔软,滑嫩,他没有阅尽千花的丰富经验,但有男人与生俱来的宝贵直觉。手上暖意递来的同时,沉默如万年积潭的心浩然翻动起来,汹涌的暗流之中,霸州马家村河中那个蜻蜓点水的吻再一次浮上水面。
溯游而上,本以为刻意遗忘的细节却在起伏的心潮中死灰复燃,那么一瞬的功夫而已,如今想起,却发现依然纤毫毕现,从未遗忘。王述垂眸,眸色渐深,他靠近了点,褪去了冰冷外相的眼睛满满当当填充着她的影像。
何喜心头一跳,脸侧热意挥之不去,以前怎么没发现,这冰坨子看人的时候都这样么?怎么觉得,含情脉脉的。
王述的手指无师自通地从唇角往下,抬起对方尖俏的下巴。佳人的脸被抬高两分,两侧酡云微抹,晶亮的黑眸里几丝生涩和慌乱划过。但是她没有动,不曾侧脸,不曾摇头,没有一举逃离他指间。她规规矩矩地待在原地,像是花萼上托定了的花,无处可去,心甘情愿地开在了他的枝头。
以她的脾气,若是不喜,早就大摇其头,亦或是破口大骂。电光火石间,王述兀然察觉,这个想法前所未有地带给他一股罕有的愉悦,甚至甜蜜。
垂眸凝望,一泓月光落在他指间,逶迤而上,在她脸上尤为眷顾般的洒落。
月色很美。
她有姣好的皮囊,炽烈的心性,还有过于冲动的脾气,但此刻,忽然不想多做深究,眼前这个人身上的所有符号全数消退,唯一剩下的只有:
柔软的唇。
想亲一下……
或者两下……
哐当!
动作猛然截住,二人齐齐转头,朝门外看去。门外的胡敏千瞠目结舌,盯着王述仍然放在何喜下巴上的手,她不过饿得肚子发慌,出来找点东西填补,怎么就能遇上这百年难得一遇的奇景。王述何许人也,谪仙一样的人物,如若不是还要日常三餐供奉,飞升就指日可待了。往常从没见过他这样,他活得曲高和寡,男女的界限在他那边似乎毫不分明,这般模糊的无视,自来也不知踏碎了多少芳心。
视线复杂地一偏,落在何喜脸上,胡敏千心中酸涩,他喜欢这样的?
老树开花,因缘际会,啥都不挑了。
艳得过分……
“看什么?”王述眼神冰冷。
胡敏千不说话,俯身捡了方才大吃一惊下滚落在地的烛台,烛台上的蜡烛早被冷风扑灭了,握在手里,黑黝黝的几丝余温,她转身便走。
花好月圆的气氛没了,王述收回手,不知未何,心内风雨飘摇的一点怅然难消,他垂眸,目光脉脉,激荡之中潜藏着意乱情迷的余韵。
“你还想亲嘛?”
你他娘的说啥子呢!什么还?谁,谁在想了!
何喜闹了个面红耳赤,第一次悚然发现,没追过女人的男人这么可怕,王大人的过往,听说雪白一片。白纸上没人落笔,他如今天马行空全凭直觉行事,不能成笔,却有无数心绪般繁乱的墨点子,就这样庞杂无章地显露了出来。不经矫饰,她从未想到,在那个官场游鱼,近乎翻手云雨的王大人底下,还藏着这么个王述,稚纯直白,几乎可笑。
她深吸一口气,脸上红得像要炸了,努力压住嗓子,平日里再怎么飞扬跳脱,遇上此种情景,也要矜持三分,退缩三尺,“你误会了,我没有……”
话被打断,王述毫不客气,笃定戳破,“我自恃持重,此刻却颠倒错乱,身不由主,以你的心性,只会比我更乱……”
何喜看过去,眼里乍然涌上来难以置信。他看得透,似乎已经深陷其中,却还有余力揣测她的心境。远在霸州之时,她便知悉他善度人心,此时此刻,这份善度用在她身上,语中愈笃定,就让她愈加齿凉。
笃定她意乱情迷……说得真对,博弈似的揣度,离得近又如何,姿态还是高的。仿佛他偶尔向人间探手,她便是他囊中之物。
周身的血往头上冲,脸侧披着的绯红刹那间换了个内容,成了有形有质的恼怒。是的,在霸州得他相救,生死相依,历经数劫,再如何铁石心肠的人也难免有所触动。所以,在看到他与郎昭相看时,她那样心烦意乱,浑浑噩噩,仿似祸从天来丢了一魄。
动心了……她觉得自己要糟,好像蒙着眼被人拉着走到悬崖边上,闭眼之时,四下鸟语花香人间极乐,心弛意荡,以为是个好所在。但眼睛睁开,下面横亘着身份地位的巨大鸿沟,她两条腿纵使都劈叉了,跨得过去么?
霸州之时,王述说负责,但又指她的出身,不堪为宗妇,当时这样想,现在难道就有改变么?她终此一生,就甘心成为他府上内院中,一个默默无名,等他廖廖数次相顾的何氏?现在姐姐郎昭也参与其中,万一二人事成,她又如何自处……
何喜扬起脸,意乱情迷消失了个一干二净,人一举踏进痛苦而自知的清醒中,眼里慢慢凝上坚冰,冲他讽刺一笑,“大人听过象箸之忧的故史么?”
昔者纣为象箸而箕子怖。以为象箸必不加于土鉶,必将犀玉之杯;象箸玉杯,必不羹菽藿,则必旌象豹胎;旌象豹胎则不衣短褐而食于茅屋之下,则锦衣九重,广室高台。
王述怔然。
“吾畏其卒,故怖其始。”何喜一字一句道,“我是个贪心的人,有了象牙箸就要犀玉杯,有了一点就更加希求全部。但是现在看来,明明一开始,就不该接近象牙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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