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也无风雨也无晴(1/3)
众人一听“笔落惊万象,独慕十三郎”这句话,纷纷或敬服或忧心地点了点头,人群中的画十三忍不住又打量了几眼摆出一派风尘气的京墨。
殷澄练一听眼前这个青楼女子都如此识货,可见他带来的画何等不凡,他得意洋洋地缓缓收起了这幅今天刚从阿桑吉手里高价买来的画,十分宝贝地小心别在了腰后,半是玩笑半是认真地对周荣说道:
“周太傅,若能从画馆初审里选拔出来一个比得上这位十三郎一半才华的画师,想必我的《萤火图》也就能完美无缺地修补复原,舅舅也就能在九泉之下瞑目了。”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画十三心里陡然一惊,他不知道殷澄练这番话是因为他已经知道些什么,还是只是随口道出。
周荣听见殷澄练的话,更是从脚底窜起一阵麻意,不知道他是不是话里有话,有些心虚地脸上涌上了热一阵、冷一阵。
徐飞因为自己方才已经在皇子和周荣面前露了脸,使得张扬弃确实当了今日的出头鸟,心里有些自鸣得意,现在又见周荣面有难色,也看出周荣似乎与这位不太得势的皇子关系不过尔尔,便自作聪明地想为周荣说几句顶用的话,对着殷澄练点头哈腰地回话道:
“殿下,正所谓‘名不正则言不顺’。那个名叫什么十三郎、十四郎的,在大殷画坛中根本都排不上号,也不知是什么异族异类,怎能用他来衡量咱们画馆的画师们呢?小人相信,有周太傅劳心劳力的主持操办,从画馆选拔上去修复皇上的《萤火图》的画师绝对会不负众望!”
殷澄练对这个一心拜高踩低,只知趋炎附势地拍周荣马屁的小画师徐飞嗤之以鼻,鼻中发出一声冷笑,斜了他一眼道:“周郡马果然对画师们调教有加,我看啊,这位出类拔萃的画师单凭好口才就能过得了此次初审!郡马,你说呢?”
众人都听出来,这位伶牙俐齿的皇子是在对徐飞冷嘲热讽,笑话他作为画师却不踏踏实实地作画,只知道奉承谄媚,大伙皆对徐飞投以一阵哂笑。
周荣却像是被徐飞提醒了一般,冷冷地对殷澄练说道:“殿下,这位画师说得极是,就算殿下再无赖顽劣,也该思忖思忖‘名不正、言不顺’这六个字,《萤火图》早已与殿下无甚瓜葛,若殿下执意在此阻挠周某主持的初审,耽搁了此后《萤火图》的修复,那么别说姜兄难以瞑目九泉,恐怕就连先皇后也会托梦圣上,自责未曾能好好管教殿下啊。”
殷澄练听周荣渐渐提及了自己的母后,他一脸的玩世不恭顿时悉数敛去,顾盼生情的眼底再也流露不出一丝笑意,从不饶人的巧舌如簧也像打了结似的吐不出半个字来。
画十三看着殷澄练这副样子心头不禁一揪,他知道,周荣这几句虚与委蛇、绵里藏针的话不偏不倚地戳中了殷澄练的痛处,而殷澄练的痛处,至少有一半也是画十三深埋心底、难与人言的隐痛。
还没等殷澄练再说什么,就有一行官兵“踢踢踏踏”地上楼来了。画十三顿时想起来,跟在众画师身后走进春满楼的是一队完整的官兵,但随他们一起到了顶楼的就只有两三个,现在回来的这些官兵正是方才这么长时间都从顶楼消失的那些人,刚上来的几个人里一个官兵头子向周荣走去,耳语了几句话。
见此情景,画十三一下子回想起来,在画馆确定初审地点时,是周荣府上的罗管家特地赶来通风报信,耳语了什么消息后,周荣才把地点转移到了春满楼。如此说来,周荣特意带来官兵想必是要进行什么不为人知的事,而此时,眼看初审接近尾声了,官兵们才回来,说明该办的事已经办完了。但画十三观察着周荣的神色,并没有一丝的放松和满意,那么,事情到底办成了,还是没办成呢?
周荣又换上了一脸笑意,指着自己带来的官兵们对殷澄练好言好语地说道:“殿下,今日你来,这画赏也赏了、评也评了,该监督的也替我周某分担了,不该分担的也闹足了无赖撒泼。不如我派这些官兵护送你回去,总好过一会儿张大将军亲自带兵来‘接’你,可好?”
殷澄练这才想起来,自己今日已经出来很久了,小豆子还在楼下帮自己望风,张老鬼估计出去吃酒也马上就要醒酒回府了,他忙对周荣的官兵摆摆手,推辞道:“本殿下今日确实劳累了,也该回去好生歇息歇息。不过,就不劳烦周郡马的府兵了,毕竟郡马在这种地方,郡主姑姑一定难以放心,还是让他们好生看护着郡马吧!”
周荣听着殷澄练的话,心里有些忿忿的,颇不是滋味,不过一想,这个最能折磨人的混世魔王终于肯走了,也就不再多说什么,唯恐他再一时兴起惹什么乱子,忙作揖行礼,送走了殷澄练。看着殷澄练远去的背影,周荣忍不住轻抚胸口,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地呼了出来,总算如释重负一般。
随后,周荣吩咐手下将所有画师画好的作品好生收录起来,并告知众画师们,静待三日之后的初审结果即可。接着,周荣向红袖略表谢意后,便率众画师打道返回春满楼去了。而周荣款步走下楼梯时,微微低头打量了一眼自己的锦绣华服,他看到,泼在上面的水早已干透,然而却留下了几缕袅袅如烟的茶渍,隐约间好像连成了一个女人婀娜的轮廓,这时,周荣忽然想起来,他那会儿瞥见了跌落在地的小茶盏边缘上,沾有一瓣嫣红的樱桃唇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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